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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彪，不如我们重新来过
12月8日刚过零点，在跟瑞丽收费站工作人员确定可以出城后，一位骑行发烧友猛踩机车油门，一头扎入夜色中。随后穿越芒市、保山总共400公里，只为去看看大理洱海的日出。他在自己的抖音号上记录了这段压抑已久、终得释放的路程。在他镜头里的洱海边，有迎着日出来拍婚纱照的新人、天南地北的游客、跋涉万里而来的红嘴鸥，还有希望。尽管还得再冲刺400公里、赶在当晚7点之前回到瑞丽上班，也不妨碍他进行这一段充满仪式感的旅程，就为了：迎接一个全新的开始。12月9日，另一位在微博上拥有近50万粉丝的小哥，推开了三年没回的家门。尽管哥嫂时不时来打扫一下，房间仍尘埃蒙面。在众多鱼缸中，只有一个鱼缸装满了水，里面还剩下3条鱼。客厅和卧室的家具上也沾满了灰，让他忍不住笑的是，客用卫生间便池旁的瓷砖缝里：开始长草了。过去三年，他在微博里零星地记录着自己的行程，昆明、芒市、广西、缅甸、泰国，一年住上百次酒店。疫情三年，瑞丽人用勇敢和坚韧，来证明着这座城市的存在。而现在，德彪，我们重新来过。1“2022年12月4日，（今年）第133次核酸检测。3年了。”12月5日，一位瑞丽网友在微博上写道。这个数字，在瑞丽已习以为常。朱玉告诉财哥，这三年，她每个月做核酸次数不下于20次，现在只要有东西放在喉咙口，就想呕。疫情放开后，上学的孩子还是被要求一周三次。十几年前，朱玉从南京来到瑞丽做玉石生意，立业、生娃，后来还把户口迁了过来。2018年，她在瑞丽珠宝交易最火爆、全国最大赌石市场之一的德龙夜市旁买了大House。像她这样的外来人还有很多，黑龙江、青海、甘肃、内蒙古、广东、四川、重庆……她已离不开这里。她说，不可能回去了：离开能去哪里呢？瑞丽的第一次封城出现在2020年9月：查出2例感染者。直到今年疫情放开之前，大大小小封城已至少有5次。这期间，尽管这个曾经常住人口40万的城市，有一半的人离开，但从未让一个病例向内地扩散，这不得不说是一个奇迹。这背后的代价是巨大的：公职人员几乎全员戌边，百业凋敝。让我们来感受一下瑞丽防疫的难度。德宏州503.8公里长的国境线，瑞丽就占了三分之一。摊开地图，瑞丽如同插进缅甸的一个楔子，西北、西南、东南三面都与缅甸接壤。这169.8公里的国境线上，瑞丽西南的多段边境线蜿蜒曲折、犬牙交错，以河流、田埂甚至一棵树为界，更有一寨住两国。张文宏医生曾作过一个形象的总结：去掉老人小孩，要覆盖这169.8公里国境线，手拉手围起来，需要103536个成年人。他们不但要防止疫情输入，还要面临蛇虫猛兽随时带来的致命风险。官方的数据也显示了这种悲壮，过去三年，光建成的边境拦阻设施就有460.32公里：这个长度相当于瑞丽国境线近3倍。蔡总是另一位在瑞丽坚守了十几年的生意人，见证过瑞丽玉石业的最巅峰，也经历过这三年的惨烈。她是全国首个珠宝直播基地——瑞丽抖音LiVE直播基地的负责人，基地由翡翠王朝和字节跳动联合创建，位于多宝之城，主要为商家提供场地租赁、直播资质认证、权限开通、开播培训等服务。除了瑞丽，他们还有广东平洲基地。她跟财哥说，顶峰时期，这里曾入驻1200多家珠宝商，目前大概在400多个。整体情况逐步恢复到今年七八月较好时的状态，达到去年最好时候的20%左右。这两年，她会在昆明、广东两地各待一段时间。不是没有条件走，但在瑞丽十多年，很多亲友、合作伙伴都在这边，加上自己也很看好瑞丽，所以不会离开。朱玉也说，相比疫情前，她的销售额差不多下降了90%：这还算是好一点的。不少同行要么去广州继续，要么就转行，还有一部分在坚持的也必须找兼职，比如帮人送货。就连同她来一起做生意的亲朋好友，也从以前的七八个变成现在的两个。她还说，这三年，最惨的不是玉石业，还有餐饮和红木。餐饮业除了那些店龄在十年以上的老字号外，其他餐厅一拨拨地倒下，换一批后又继续倒下。卖红木家具的，绝大部分都改行了。2朱玉用心酸的语气跟我开玩笑说：她学会了“打游击”。靠这个，她和她的同行们挺了三年。朱玉没怎么做直播带货，主要还是靠微信朋友圈和多年积累的人脉渠道。线下这块也没完全断，一部分货给做直播的公司，然后就是同行间相互串着一点。她做的是批发生意，主要客户为全国各地的经销商。发货更艰辛，要么在消毒完后请人带到芒市，要么亲自跑去县城送货。从缅甸直接进的货，就请那边信得过的朋友帮忙选品，不经瑞丽，直发给客户。像她这样有固定货源和销售网络的，还能勉强撑着。像那些在生意最火爆的2018、2019年才入行的人，很多因为没有根基，都熬不过这段艰难岁月。离开的多是外地人，除了生意坚持不下去，还有孩子上学的问题：如果不走，孩子们基本只能上网课。瑞丽一位小学语文老师前不久在接受官媒采访时也这样说：今年，全市小学一年级学生较往年相比有一个普遍的特殊情况，因为疫情，这些学生都没有完成幼儿园大班的教育，直接升入小学。朱玉的孩子上了三年网课，好在她还能自己教一点，而很多家长为了孩子，去了州府芒市、昆明、广州。蔡总也在去年8月，把上一年级的儿子转学去了昆明。她觉得自己算是幸运的那一个。2021年疫情的反复和政策的变化让她焦虑。她告诉财哥，有段时间离瑞比较困难：家里有小孩要转学的，需要出示学校接收证明；本地人离瑞也需要有具体的目的地；离瑞前需要隔离3~7天，然后从隔离点直接离开。留在瑞丽不走的，要么是无处可去，要么是家里有粮。也确有例外。在瑞丽待了8年的李非在当地一家测绘公司上班，公司的主营业务是道路、建筑工程的征地测绘等工作。疫情催生的方舱医院、隔离点需求，反而让公司的活路更多了。他并没有经历太多网上描述的艰难情境，相对伤感的是因为疫情阻隔，一年也很难回几次盈江的家，直到现在放开后，终于能每周都回去一次。他觉得，瑞丽肯定能逐渐恢复到过去。3也许是经历得太多，她们一时都回忆不起有哪些时刻，是让人觉得特别难熬的：仿佛每年都有，漫长，但又短暂。唯一的烙印就是“反反复复地封”。这让人心生顾虑，但又不得不面对并选择继续前行。她们都记得今年的9月。今年的七八月是属于云南的，因为全国高温，云南迎来了久违的人潮，曾经离开瑞丽的部分玉石商人也陆续选择回归。但回来没多久，瑞丽就再现疫情进而封城。朱玉跟我说，这批商家很多刚租好房、招好人、买好设备、进完货，连家具、生活用品都还没完全备齐就遭逢此事：还有刚回来不满48小时就又被封的。这是一个毫无退路的境地。据朱玉讲，干这行的人进货通常都会透支自己的购买力。通常是带100万，但要进150万的货。这就逼得他们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尽可能地赚些钱出来维持生活。她给我讲了两个故事：因为要给其他主播供货，如果直播间所在地被封，那么朱玉的员工每次送货过去都相当于一次“单程投放”，这位员工在解封之前，就只有睡在直播间摆货的地方。第二个是摆摊打游击。由于封控期间禁止摆摊，这部分刚回来的商家碰到每个有意向的买家，都会低声询问并悄悄指向车的后备箱说：跟我来，跟我来。一见苗头不对，开车就跑。在这段时间，做线上的蔡总压力没那么大。她说，虽然市场关闭，可直播还在继续，快递也没停，拥有资质的商家可以根据防疫政策在基地或家里直播，基地也会安排专人上门收货，确保QIC质检、打包、物流等服务正常运转。此外，基地也对场地租赁费用进行了减免和优惠，还帮着商家寻找货源。大家，都争先恐后地活着。4解封之后，蔡总和朱玉似乎并没有表现出特别的兴奋，但城市的生机已暗暗勃发。在她们眼里，瑞丽是个可以实现一切可能的地方，这儿有很多勤奋且能吃苦的人。他们不怕疫情，唯一的信念就是：活下去，赚钱。蔡总现在已经有心情开玩笑了：瑞丽封城的时候出不去，里外都有疫情；瑞丽解封还是不敢出去，外面到处是疫情。在昆明的母亲告诉她，最近社区医院、小诊所全是挂水的，里外全是人：那针水瓶都挂树上去了。她反倒觉得现在的瑞丽比很多地方更安全，感觉整个城市处在一个快速恢复的阶段。内心的激动是掩藏不住的，她还是为三件事开心。首先自然是进出瑞丽自由，她觉得，很多商家将在春节后陆续回来，市场将逐步回复往昔的热闹。现在瑞丽街上很多烧烤店、夜市已重新宾客盈门，免税店也有很多人跑去打卡拍照。然后是姐告片区解封。作为瑞丽最重要的边境贸易区，姐告是过去三年封控的重点，百废待兴。她告诉财哥，姐告重新开放后，很多人都跑到口岸那边去，她也去了一次，看到有不少留在瑞丽的缅甸人，跑到那儿近距离看着自己的家乡：他们都特别高兴。最后是市场开放。她觉得这次是真的放开，目前大宗货物已经可以走海关进来，用不了多久，国门就会正式大开，一切都将回到往日的繁华。朱玉也说，最近联系生意的人比之前要多了一些，但毕竟刚缓过气来，同行之间还得相互帮衬着、拉扯着。虽然她和曾经离开的生意伙伴还在试探性的观察中，但她仍笑说，自己最大的优点就是善于遗忘，不太能记住那些不开心的事。未来，还是得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12月9日晚，弄莫湖上空，千架无人机进行了一系列表演，其中最感人的一句话是：我在瑞丽等你。这是瑞丽三年以来，第一场集体性大活动。（注：朱玉、李非为化名）云财财出品未经授权 禁止转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