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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寨沟不相信眼泪

九寨沟县委书记贺松说,在九寨沟,97%的人靠旅游吃饭。

这意味着若旅游停顿,这个县绝大多数人,将端不稳饭碗。

尽管很多旅游城市,已经受疫情影响了三年,但九寨沟无疑是最悲催的。

他们已经挣扎了整整五年!

2017年8月8日,九寨沟县境内发生7.0级地震,九寨沟景区内45%的坡面收到破坏。

随后是三年多的灾后重建。

2019年12月8日,九寨沟景区试营运对所有游客开放。

然而,仅持续了不到两个月,新冠疫情就来了。

2020年1月28日,九寨沟景区首次因为疫情,暂停对外开放。

在接下来的三年里,景区时开时闭,游客大起大落。

2022年,九寨沟景区更是因为国庆七天,只接待了211名游客,引起广泛讨论。

这是九寨沟人不愿提及的伤痛,比地震带来的伤害,还要直刺人心。


从成都到九寨沟,过了汶川,随处可见修建痕迹。

道路两旁的空地里,堆放着大量的砖石、水泥和混凝土预制件。

铁路与公路并行修建,公路两旁再修藏式民居,高砌的堡坎在喷泥浆种草加固,陡峭的山崖被放滚石铁丝网仅仅包裹,路面散落着零星的碎石。

雪山忽近忽远,阳光强烈刺眼。

流淌的小河,闪着鳞片般的金光。

汽车驶过,尘土扑面。

路旁几乎每家餐馆,都派人站在飞扬的尘埃里,向过往的车辆招手,催你下车吃饭。打招呼的手势,有点像在指挥战斗机起飞。

九寨沟带动的不止九寨沟,九寨沟也不仅仅属于九寨沟。

途径县乡都在从中获益,它们和九寨沟一起,承接着出行者们的吃住行购。

这当中,和九寨沟绑得最紧密的是松潘。

松潘境内的松州古城和川主寺,是游客前往九寨沟的主要停靠地。

世界自然遗产黄龙,更是九寨沟的经典搭档,两者合力,构成了四川最具商业化的旅游线路:

九黄线!

火烧屯背靠岷江,位于国道213线旁,在川主寺和松潘县城之间。

得益于良好的区位优势,村里在国道边上建了停车场,供往返九寨沟的车辆歇歇脚,辅以物业出租等配套业务。

全村籍此轻易脱贫。

2017年九寨沟地震发生后,游客数量减少。

作为全村的希望,火烧屯停车场附近的商铺根本租不出去,不得已下沦为仓库。

2017年8月24日,九寨沟地震半月刚过。

吴尔坚泽让想了想,还是租下松州古城里的一套商铺,准备用于餐馆经营。

租期九年,租金为每年31万元。

接手后,装修又花了80多万元。

他憧憬过更好的生活,但让他没想到的是,九寨沟的重建竟然花了三年多时间。

随后九黄沿线,又多次发生泥石流,导致道路毁损,旅游滑坡,经济萧条。

2020年。

还没等到九寨沟景区全域开放,吴尔坚泽让的餐馆就倒闭了。

九寨沟带动的也不止是旅游。

农民种植的大棚蔬菜,缺少游客,仅靠本地人难以消化。

农业合作社里生产的药材,转眼就摆进了旅游商店的特产专柜。

紧接着,那些不远万里来旅游,期待“把肾透支的补回来”的大叔们,带着重燃美好生活的希望,神秘兮兮地将它们打包带走。

喜欢煲汤的广东人,则成包成包地带走这里的高原天麻。

过去多年,九寨沟一直在不遗余力地发展农业合作社,推动农民种植高原特色作物。当地信用社,也及时地给予了贷款支持。

农业甚至成为旅游的配套产业。

2017年初,阿轰几经考虑,决定扩大合作社的特色农产品种植规模,同时做些配套业务。

随后他以个人名义,向信用社贷了款,也找朋友借了钱。

同样是对未来充满期待,但又同样是时运不济。

他投入的不仅没有得到回报,反而欠下一大比钱。

“我把两代人的未来等搭进去了。”

阿轰摊了摊手,笑得有点苦涩。

时不时地,会有人打来催账电话。雇佣的工人,多次讨要不到工钱,抓住他的衣领,破口大骂,做出一副要动手的样子。

“家里值钱的东西全被搬走了。”随后,他把手机设置成了勿扰模式。

产业链犹如食物链。

这些身处链条底端的农民,往往获得最少的收益,却又承担了最大的风险,扮演着整个链条上最悲剧的角色。

短短五年,他们的希望变成了失望。

他们的热情和干劲,被消磨得灰飞烟灭,成为旅游停滞次生灾害中最令人唏嘘、最令人难过的注脚。

他们希望生活能够少些波浪,能够好好地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却在地震、泥石流、疫情的反复拷打下,失去斗志、脾气,乃至生活的勇气。

然而从宏大而匆忙的历史叙事角度来看,这些都不过是历史长河中的一瞬,他们也不过是茫茫人海中的一粒沙。

甚至在很多人眼里,他们的故事,甚至有些微不足道。

故事发生了,又结束了。


1960年代,九寨沟还是林业部编号126、127的两个林场伐木地。

在三线建设时期,这里被砍伐了六年。

随后十年,基于特殊的历史原因,这里侥幸停伐,生态得以修复。

1975年,时任中国林科院院长的吴中伦,在对九寨沟进行全面的考察后,向四川省政府提出了保护建议。

七年后。

这里成为中国首个以保护自然风景为主要目标的保护区。

在1992年被列入世界自然遗产后,九寨沟景区从此走上了封神之路,旅游业也带着这个县步入了发展的快车道。

先是效仿云南等地,将县名进行了修改。

紧接着,很多云南旅游从业者,也踏上了九寨沟的土地,在这里开启了创富之路。

团费由旅行社倒贴,靠购物回笼资金的模式,也在这里日渐兴起。

作为四川最具商业化的线路,在这里无论你花多少钱,都能找到相应的服务。

既又五星酒店,也有青年客栈。

你若肯花更多的钱,还可以包车进景区,不必和他人挤景区中转大巴。导游随行,轻声慢讲,中间不会插播任何广告。

但如果你报了“面包比面粉还便宜”的跟团游,连司机中途停车让你去上厕所,都可能是“阴谋”。

付费厕所,多半无法找零。

很多人上完厕所,手里提着苹果、核桃等土特产就回来了。

雪山下,各种餐馆、酒店拔地而起。

炸鸡店外排起了长龙,在川菜馆狠狠地铺上一遍后,粤菜也在这高原上、雪山下扎下根来。

最让人难过的是,油炸臭豆腐的味道,也阴魂不散地追到了这里,像洗礼其它景区那样,在九寨沟占有一席之地。

十多年前,当我来到这里,满怀期待地想要体验白马藏族的生活时,看到的却是不少留着莫西干发型,把头发染成红色、黄色、蓝色等各种色彩,嘴里哼着韩调的藏乡少年。

2015年。

当我再次来到这里,鉴于往事,拼死也要带上几桶方便面。

在下车时,才见识到自己的浅薄。

这里的旅游配套能力、舒适度,早已今非昔比。

九寨沟是中国经济高速发展的一个缩影。

在旅游的带动下,这里的发展速度,甚至远远高于很多内地县城。游客们带来的流行文化,让这里紧追时代潮流。

3000多米的海拔,绝大多数人都能承受,这里也成为人们高原旅行的首选之地。

随着基础设施的完善,九寨沟的游客接待量一直在稳步增长。

在十二五期间,九寨沟县游客接待量、旅游总收入,分别以17.5%、18.1%的年均增速,稳步向前。这当中绝大多数是九寨沟景区的贡献。

2017年。

九寨沟发布了新的五年规划,力争在2021年,实现游客接待量、旅游总收入,分别突破1000万人次、150亿元。

年均长9.3%和10.8%。

九寨沟要做世界级休闲度假旅游胜地。

除九寨沟景区外,还要推出更多的知名景点,包括神仙池、柴门关、世外罗依、甲勿海、九寨天珠、云顶秘境、白河金丝猴旅游度假区等等。

作为野生大熊猫栖息地,九寨沟计划用熊猫引来更多的度假游客,修建了熊猫园。

还借来了四只大熊猫。

在进一步提高酒店服务水平方面,九寨沟县政府在多个报告里,反复提到九寨洲际、九寨沟喜来登、“九寨·鲁能胜地”等酒店和项目。

然而,过去五年。

这几家酒店及项目,不仅没能迎来高速发展,反而各种遭遇不同程度的艰难。


2017年九寨沟地震,九寨天堂洲际大饭店的大堂外墙坍塌,大门被挤压得严重变形,部分钢构建筑遭遇不同程度的变形和断裂。

地震导致该酒店六人遇难。

事后有关九寨天堂洲际大饭店,建在甘海子地震断裂带上的传言,便愈演愈烈。

2021年4月,该酒店重启后,旅行社在向客人做推荐时,很多人因为安全担忧和死人忌讳,而将其排除在外。

鲁能在九寨沟的“九寨·鲁能胜地”项目,规划占地约6000亩,计划入住丽思卡尔顿、康莱德、希尔顿、英格尔、希尔顿花园等酒店品牌。

作为阿坝州旅游一号工程和四川省重点项目,“九寨·鲁能胜地”自2014年启动以来,就备受地方重视。

但受九寨沟地震、疫情、经营等综合因素影响,2017年至2021年,在不到五年时间里:

该项目净亏5.2亿元。

项目公司股东多次寻人转让股权。

2017年地震发生后,九寨沟喜来登则和中国人民财产保险股份有限公司四川分公司国际业务营业部(以下简称“四川人保”),就保险赔付问题,打了三年多的官司。

九寨沟喜来登委托中立机构,测算地震损失为7千多万元。

四川人保委托中立机构,估算出来的损失则为7百多万元。

他们对对方提交的损失额互不认可。

九寨沟喜来登表示,四川人保未能及时履行赔付义务,导致酒店在九寨沟景区2019年试开放、2020年正式开放时,均未能恢复营业。

在诉讼中途,各方当事人受疫情等因素影响,提出庭外和解申请。

和解期限至2020年4月46日。

在此期间各方当事人达成了初步和解方案。

就在和解期快要结束时,四川人保突然反悔,拒绝了该方案。

四个多月后,九寨沟喜来登终于撑不下去了。

2020年9月24日,酒店财务副总孙顺虎给员工群发短信说,酒店震后三年营收全断,“考虑到保险理赔法律程序没有结束及酒店经营困难”,准备和大家解除劳动关系。

2012年,22岁的付海燕,远离甘肃文县老家,到九寨沟喜来登工作。

在这里安稳工作五年后,迎来了五年动荡的生活。

2017年九寨沟地震发生一个多月后,九寨沟喜来登和她签订了歇业协议。依照该协议:

她每个月从酒店领取400元生活费。

在苦苦煎熬了三年多后,终于盼到景区全域开放,等来的却是酒店屋里运营,她将彻底失去工作。

九寨沟喜来登提出的善后方案是,解约赔偿金和生活费合并后按两折支付。

即便这样,酒店依然拿不出钱。

2020年10月20日,九寨沟喜来登再次在员工群发布消息,希望他们“多给政府反映,要求法院尽快解决保险赔偿”。

“理赔款下来,员工所有问题都能得到解决。”

2020年12月9日,九寨沟喜来登和四川人保的诉讼拉锯战,终于迎来终审判决。判处四川人保向九寨沟喜来登:

支付修复费用5千多万元;支付营运损失30多万元;以每日3.5万元的标准,支付酒店营业损失,直至酒店重置修复竣工验收。

然而为时已晚。

2021年4月25日,九寨沟喜来登取水许可证,被县政府注销,同时被注销的还有三家酒店。

在此期间,付海燕等48名员工,也将九寨沟喜来登起诉上了法庭。

受影响影响,2021年,九寨沟县游客接待量、旅游总收入,分别为365.55万人次、57亿多元。

仅完成目标任务的36.56%和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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